第19章 午后浅滩上的海星
【接上】
龟友百货是全国连锁的大型商场,建在最繁华的地段。上午10年,准时开门营业。我们是第一批客人。
一层和二层都是高端奢侈品品牌的店面。
承太郎带我走了进去,我想起1988年我所在城市的那家龟友百货,过了十年,这个品牌好像越做越大的样子……也多了很多不认识的高端国际品牌。
承太郎一身白得有些过分的衣装(或许还要加上195的身高)在整个空间中都过于显眼,柜姐们对他露出倾慕的笑容,争先恐后说着“欢迎观临”的寒暄。
他压着帽檐,薄唇动了动,似乎是改变了想要出口的话语,问我道:“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欸???”无缘无故,送礼物做什么?
似是注意到了自己言行的不妥,他轻咳一声,青色的眼中有些波动,别开眼神,解释道:“我是说,如果你收到礼物,收到什么会比较开心?”
啊……瞬间我就明白了。
不是送给我,准确而言,不是送给这个“我”。如果我能成为某种参照物的话,那么就只能是……这个时代的那个“她”。
我望向他压着帽檐那只手,无名指没有婚戒,但仔细看的话,好像确实有曾经长久戒指的痕迹。
……不是离婚了吗?
为什么还想要送礼物?
在2012年,19岁的徐伦曾向我提过一句这件事,她说的轻描淡写,以至于我差点儿忘了。
从东方仗助的反应中不难看出,1999年28岁的空条承太郎是一位相当可靠与令人崇拜的长辈。尽管发生了一些事情,但他的果断和行动力都是不可否认的。然而,此时此刻,百货商场室内的灯光下,我却有了一种他在踌躇的错觉。
男人压着帽檐的手没有很快放下,指尖捏着那层材质,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跟在他的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听着两面柜姐们的声音,感到有些不真实。
我想了想,开口对他说:“如果是空条同学送的话……我想是什么都会很开心。”
我不是那种一定要收到什么礼物才会高兴得跳起来的人,我相信十年后的自己也不会这样。我也很少去思考什么交换礼物的事情……毕竟,这方面我做过最惊天动地的事情就是在高一那年情人节的时候,跟风把自己的巧克力塞入了承太郎的书桌——反正他的书桌也被巧克力堆满了,不差我这一个,他也根本不会注意这些,在女生的尖叫声中把所有巧克力一并处理了,包括我的那一份。
更不要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从他手里收到礼物。所以,只要那个发件人是他,我想内容是什么根本无所谓吧。
走在前面的承太郎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大步走向滚梯。
“やれやれ……”最后,似是填补这段空白的沉默,他说了自己的口头禅。
虽然没有任何表现,但我却微妙地感受到自己踩了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惹到了他。
“那个……”我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一起上了滚梯,站到他身后。随着滚梯上升,加上一个台阶的高度,我需要用力抬头才能看到他的后脑。我解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道,“其实我也没……”
“不能问你疑问句,”他打断我的解释,“对你应该问选择疑问句比较好。”
然后我就知道了所谓的“选择疑问句”是怎么回事。
“这款还是那款?”
“那……那款吧。”
“黑色、红色还是蓝色?”
“蓝色。”
“项链还是手链?”
“……项链?”
“红豆馅还是栗子馅?”
“栗……”
“栗子吧。”
……
他刷着卡,我像个顾问式的跟在后面,最终成小山一样的礼品盒堆在了地下一层的VIP退税柜台。我站在他后面抬头望着这块推到天花板的礼盒。最上面那个摇摇欲坠,白金之星突然出现扶了一下。
我抬头与白金之星对视,它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我想着店员们估计都看不到它,于是大胆戳了戳面前的礼品盒。下面的盒子被戳得微微晃动,最上面的盒子更摇摇欲坠了。白金之星伸出两只手扶稳了这些盒子,偏头,咧嘴冲我“欧拉”了一声,好像在控诉我皮了这么一下。
所以说,这个“欧拉”到底是哪国语言?还是说它只会这么一句。
我冲白金之星鼓了鼓腮帮子,挥了挥拳头,一副它有本事别扶盒子下来欧拉的挑衅样。之前那一拳我可没忘!
它也像是回想了之前那一拳似的,飘扬的发梢都像是狗狗的耳朵似的垂了下来。它望着我:“欧拉……”
好吧,我知道你真的只会发“欧拉”这两个音了。
身后承太郎办完手续,我听到百货的工作人员又和他确认了一下美国的地址,这些礼盒将全部邮寄到那里。
果然……是给她的吗?老实说,我也不确定自己的喜好能否真的派上用场。因为我隐约感到或许这个时代的“她”并不需要这些。我想试着和承太郎说清这点,却找不到最开始的说辞。
说到底,这也是他和她的故事,我没资格在一旁指手画脚。
承太郎和百货的工作人员确认了地址后,时间恰好到了午餐时。
龟友百货的销售经理对承太郎这位慷慨的客人过分热情,说要送他一张顶层餐厅的折扣券。然后那位经理才注意到一直跟在承太郎身后的我,看到我的校服后露出怪异的神情,又对承太郎补充道,送两张券。
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一副躺平任嘲的样子,我知道他脑子里肯定也脑补什么援交的故事。
好在承太郎拒绝了他,带我离开了龟友百货。
一盒精致的点心没有留在那堆上天的礼盒中,承太郎把它递给我,没有多说一句话,随即就转身叫了出租车。
我掂了掂手中的点心盒,这个重量应该是和果子,栗子馅。抱着点心盒,我笑了出来。没有人能拒绝栗子!而且还是老字号的点心,如果不是午餐的时间我真想现在就打开……
承太郎见我傻笑叫了我的姓氏,我屁颠屁颠地跟他上了出租车。
然后出租车司机看我的眼神又像是在看逃课出来援交的高中生。
算了,我已经习惯了。
好在他没直接带我回酒店。午餐是日式定食,承太郎又把他套餐中的甜品推给我。然后出租车驶向杜王町的海岸。
我联想起未来的那位教授,才意识到这是去做什么。
“我还会在杜王町呆一段时间,近海的海星考察可以收尾了。”他向我解释,“你可以在沙滩上找地方呆着。”
我说:“其实我回酒店也……”
“你穿越的原因不明,为了防止受到替身攻击,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白金之星的射程。”他如此道。
杜王町的海岸并没有系统地开发。的确,如果已经是完整的海滨浴场的话,也不会有什么野生动物。
沙滩上还有着不少碎石,细碎的沙子进入了我的皮鞋。午后的阳光直射在皮肤上,时间久了有些刺痛。我忽然理解为什么承太郎一直带着帽子了,遮阳倒是真的。
我没有找阴影呆着,而是跟着承太郎。他对这有着碎石的沙滩毫不介意,挽起白色的裤脚,踏入浅滩。我小心地不踩到海水上,然后一个浪花过来就湿了鞋袜。
我:“……”
毕竟,古人云,人在海边走,没几步就湿鞋了。
认命地弯腰脱下了鞋袜,我拎着自己的两只皮鞋,也像他一样光脚踩在浅滩中。夏季的海水并不冷,但猛地接触还是有些凉。
我问他:“会有海星吗?我只去过海水浴场,这种野海滩还没怎么来过……”
他轻叹一口气,像是对我这过于低级的问题感到有些无奈,随后用脚踢起浅滩的沙子,指给我看。
“棘红叶贝,拉丁学名Astropecten polyacanthus。”他说,“日本浅滩最常见的海星之一,分布于西太平洋和印度洋。这个时间大多藏在泥沙中睡觉。”
“哪里?”我凑上前去,拎着谢在浅滩中走的速度有些慢,站在他身边,倾身看到了那只海星。五角星,暗褐色,像手掌一样大,藏在泥沙中的话的确不容易发觉。
我从前只在水族馆中见过活的海星。而现在,更为天然的海星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这么近的距离。它像是被承太郎打扰了休息,触手微微蠕动着,有些不满的样子。
抬起水中的脚,我踡起脚趾,想要触一下这柔软的——
“别碰,有毒。”承太郎言简意赅的叫停了我。
我:???
我重心不稳差点儿栽到水里,白金之星及时出现扶了我一把。
然后我听到他说:“和河豚同种的毒素,不吃的话应该没有大碍。”
这是在逗我吗?我甩开白金之星的胳膊,转身望向他。
帽檐下,他青色的双眸和这晴空同色。
1999年的空条承太郎总是繁忙的、严肃的,甚至我会让他感到烦躁。但现在却仿佛有了片刻的宁静。
海浪声中,我的头发被海风吹气,口鼻中满是海盐的味道。我张了张嘴,没有把话说出口。
午后的阳光,过于刺眼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