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后的“无尽夏”
我一连两日都没有再见到承太郎。曼彻斯特城市中那群苛刻的官员们似乎有意在税收问题上为难这座满是丑闻的乔斯达庄园。空条贞夫把这件事完全扔给了承太郎,却对承太郎提出的酒庄负责人贪污一事极为消极——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些,还是通过家仆们的八卦。
家庭教师教了我一些极为简单的意大利语,可惜我也没什么语言的天赋,磕磕绊绊地勉强能说个“你好”“再见”“天气真好”之流。
我没有再去花园——我在躲花京院。我想不明白,花京院在知道了我和承太郎的事情之后,为何选择了帮我们隐瞒?尤其是在空条贞夫似乎很袒护他的情况下。
为什么,空条贞夫会袒护一个花匠呢?我心中有着和承太郎相同的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空条贞夫曾经也是这座庄园的东洋花匠,并且与贺莉夫人……
丑闻就像是诅咒,总是一桩接着一桩。在旧事平息了多年之后,总有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我感到不安。
这是一种带着强烈直觉的不安。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任何预兆,但心情就是低落,满是恐慌。胸腔中跳动的心脏突突跳着,速度时常是不正常的快。
我和承太郎这个名义上的兄长的事,我不知道花京院的沉默是为了什么,也不敢再去见他。
第二日的晚上,我见到了花京院。
具体地说,用“见到了”这个措辞不太合适。我坐在自己的卧室中为明日的出行做准备,然后他敲响了我的窗户。
我推开窗,花京院依旧站在我窗外那棵大树的枝丫上,手中捧着一束紫色的绣球花。
“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大小姐,”他紫色的眸中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这是最后的绣球花了。”
不是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了,我想,应该是,初秋已经来临。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接。我显然越来越搞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花京院知道了我和承太郎的丑闻,却还是像不知道一般,出现在我的面前——以这种极为不道德的方式——送花。
见我没有伸手,他垂下眼帘,再度抬眼时,脸上已经有了僵硬的微笑:“大小姐在躲我。”
他用了肯定句。
我的确在躲这位知道了我和承太郎丑事的人。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过于直白的问题。
花京院完全不像是有着在做什么晚上敲我窗户这种事的自觉,他有些强硬地推开了我开了一半的窗户。在我吓傻的目光中,身手干净利落,轻而易举地直接翻入了我的卧室。
我:……
我是真的被吓到了,以至于整个过程愣在原地,连尖叫都没能做到。
“花京院,我……你……”这是不对的,他不能做这种事,我应该指责他。可我却无法开口,因为同样的指责可以说给我听,指责我和承太郎的事。
面前的花京院环视了我这简陋的卧室,找到床头充当花瓶用的旧杯子,把里面已经枯萎的旧花抽出抛到窗外。他从口袋中拿出小小的花艺剪刀,剪着手中这束花的花径,想要做出一个简单的插花造型。
“大小姐……明天就要去见那个男人了吗?”他问道。
我站在窗边没有移动,改变重心靠在身后的墙上,看着花京院的背影,想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我点头,如实道,“父亲安排的是明天。”
锋利的剪刀剪短花径,声响在过于安静的房间内被无限放大。
花京院沉默了一会儿,那束绣球花在我的旧杯子中呈现了一个不对称的造型。不愧是深谙东洋艺术的花京院,随便修剪,就比我强百倍。哪怕那只是一个旧杯子,在这个不对称的简单造型映衬下,都有了几分美感。
花京院他……好厉害。
“……大小姐?”他唤回了我欣赏的神智,已然走到我的对面,低头望向我,“如果大小姐喜欢的话,我可以每次都帮你插花哦。”
欸……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他怎么能……就这么无所谓地说出这种随便进入我的房间的话呢?
然而,在他紫色的目光下,我却感受到了和承太郎类似的压力。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小声说:“……这不合适。”
“难道承太郎少爷就合适了吗?”花京院的问题突然尖锐了起来。
啊。
来了,终于。我有种松了一口气的错觉,这错觉真是莫名其妙。然而我心中确实是……莫名其妙地因为花京院的尖锐问题松了一口气。
有些不安,暴露出来,总比一直憋着要强。
花京院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告诉我:他知道,关于我和承太郎的丑事。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大脑清晰又混乱。乔斯达庄园的花匠知晓了这个秘密,我们没能隐瞒住。可好在……好在我就要离开了。
我焦急地抬头盯着他,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花京院,求你……不要……”
求他什么呢?求他保密?我太过信任承太郎,以至于从来就没有想过,万一被庄园的家仆们发现了秘密该如何是好……如果是被其他人发现了,我也会如此求饶吗……
花京院看着我乞求的丑态,没有说话。我看到他一贯温柔的神情变得有了棱角,带着几分嘲弄的睥睨。
我在他的注视下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他没有义务帮我们保密。乔斯达庄园内的兄妹背德——他又是如何看待的呢?我忽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这或许和花京院目前为止都没有揭穿有关,但……
不会是什么好事,我想。
花京院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猜想接下来会是什么嘲讽的话语或是威胁——但这都无关紧要,我早已习惯这些话语了。真正重要的是承太郎,我不能让自己的兄长处于一个丑闻的中央。
我央求他:“花京院……我快离开这里了,求你仁慈……哥哥他不能有污点……”
他的喉结动了动,神情柔和了些许,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大小姐为何要替他说话?”
我说不出口那个理由——那个更加背德的理由。
他倾身,握住了我的双手,我想要后退才发现自己被靠着墙。那双属于花匠的略带粗糙的手满是炽热。花京院额前的那缕红发随着重力垂下,他靠近我,道:“他逼迫威胁你吗?”
我哭着摇头。
他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意识到什么,花京院试图深究这份罪孽。这是比揭露更为可怕的事情,只能流着眼泪不知所措。他的手指摩擦着我的手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自顾自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已经持续很久了,对吗?”
“不要这样……花京院……”
“这是犯罪,大小姐。你不懂,你只是被他洗脑了。”他步步紧逼,“你在这里并不快乐。”
我抽泣着说不完整话,我不知道花京院想干什么,但我知道我要保护自己的兄长。贺莉夫人的事情已经成为庄园的阴影,他不能再有更多流言蜚语了。
却万万没想到,花京院戛然而止。
他松开了我的手,拍了拍我的头顶,低喃道:“离开这里,也好。”不知是对我说,还是对自己说。
我感到惊讶,他却笑了出来,一如以往的如沐春风。后退一步,道了“晚安”后,翻窗离去。只留下满脸眼泪的我和床头修剪好的绣球花。
花京院说,这是今年最后的绣球花了。
【TBC】
花:啊,我的假戏不小心要走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