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终有一日
乔斯达庄园的这个盛夏，因庄主夫人的丧事，变得安静了许多。
我的家庭教师看我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令人不适的怜悯。他比以往多了几分耐心，磕磕绊绊地教我读完了《哈姆雷特》。夏末的风，有了几分凉意。我低着头问老师，为什么《哈姆雷特》会是莎翁——甚至整个欧洲的悲剧之首？
他坐在椅子上，哼哼了两声，似乎是找到了知识分子炫耀的途径，开始眯起眼睛滔滔不绝起来。他说：“复仇与遗憾的纠葛，命运多舛……从爱情的悲剧到坎坷的人生，三条复仇的线索在情感上层层递进，彼此映衬对比。不仅纵向上有深度，而且横向上有广度……”
我问道：“复仇……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全员皆死，所以成为了悲剧。
家庭教师顿了一下，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估计是联想到乔斯达庄园的各类故事与传闻，立即置身之外般堵住我僭越的想法，道：“这不是一个女孩子在这个年纪该想的事。”
……那么，一个女孩子在这个年纪该想什么呢？
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
父亲唤我去他的书房。这位接手了整个乔斯达庄园的东洋男人像是在母亲去世后的这两个月内苍老了几岁。每次见他我都想感慨母亲是否见此会欣慰于或许可能存在的爱情，却又因为这番讽刺的意味为自己感到悲伤。
空条贞夫见我进来，示意我入座。我规规矩矩地坐在他书房会客的椅子上，我们上次如此直白地面对面，还是我心态崩溃去抢母亲的肖像画，被他扇了一巴掌。此时的脸颊有了微微作痛的错觉，我感到些许尴尬。
可他显然并没有把那日的事情放在心上，依旧坐在那里，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关心了几句我的课业，然后直言安排了我三天后的日程。
比起相亲这个词汇，更像是早已安排好的事情，只需要走一个简单的过场。
我坐在原地懵了那么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安排。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我想到了承太郎，我想要知道兄长会是怎样的神情与看法，想要转头望向他——却察觉到此时的房间中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兄长不在。
“父亲！”我急忙道，“母亲的丧期刚刚过了两个月……”
“丧期的规定都是针对寡妇，又不是你。”他低声道，“两个月已经够久了。”
我：“……”
他决定好的事情不需要我来质疑，我哽咽了一下，把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只听到他说：“穿上你的新裙子，不要哭丧着脸。”
我这个真真正正的外姓人，终于还是被赶出了乔斯达庄园，在母亲去世两个月后。
其实这样想来，也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倒不如说，仍然给予我足足两个月温饱的空条贞夫是一位仁慈的庄园主。
我听说我要去见的那人是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商人，年龄和已故的乔瑟夫老庄主相仿。
足够体面了：商人可以保障日后的生活，意大利位于欧洲大陆远离这个多事的乔斯达庄园。
至少在我为自己预计的未来里，体面得难以置信。
承太郎在晚餐时没有回到庄园，似是庄园的税务问题需要和曼彻斯顿的官员有了应酬。我在晚餐后在庄园中散步，漫无目的。虽说早就有心理准备，在若说要离开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多少心中还有些惆怅。而且……或许再也见不到兄长了。一想到这点我就感到心底有些痛苦，如果我不在了，贺莉夫人的遗憾——承太郎该去厌恶谁呢？不能针对自己的父亲贞夫，那他总要把这份情绪发泄出来的，我是最好的人选。
我回忆起自己刚来到这里时的样子。那时，空条贞夫对我说，承太郎以后就是哥哥了。那个时候啊……那个时候的承太郎虽说也有些冷漠，但还没有今日“可怕”的地步。
我在内庭散步遇到了几位冷嘲热讽的家仆。我将于一位意大利老头子订婚的消息传得飞快，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如何在几个小时内传遍了整个庄园。甚至，还添油加醋地变成了更难听的话。
大概是即将离开，我竟感到出奇地平静，甚至在家仆的嘴脸中继续回忆刚刚来到乔斯达庄园时的事情。那个时候，他们也是同样的嘴脸，说母亲不过是个纺织女工，我也不过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拖油瓶。这不怪谁，他们衷心于乔斯达家族——老庄主乔瑟夫夫妇、贺莉夫人、承太郎，那么一切就罪恶自然就落在了我们母女身上。
“你们在说什么？”花京院的声音打断了我在嘲讽中的怡然回忆。
我抬眼，看到了拿着浇水壶，从庭院另一端走过来。红发在夜色下稍有暗色，他微微皱眉，望向我们这边。
“呀，花京院！”有人认出了他，“花京院来得时间不长，还不清楚这里的故事吧？”
花京院吐出一口气，一直带着笑意的脸上有了几分严肃。他走了过来，直接挡在我的身前，认真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
——大小姐。
多么陌生的称呼啊，可是在花京院这几个月来的相处中，我竟然对此感到了习惯与亲切。
大概是花京院的神情和语气过于认真，在他话音落下后的几秒钟，现场有了几秒的安静，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大声的嘲笑。
花京院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听到有人阴阳怪气道：“说起来花京院也是花匠啊，怎么，这么维护你的‘大小姐’，是想仿照前人吗？”
啊……
我诧异。这话确实过分了。
怎么嘲讽我和母亲都无所谓，但花京院是无辜的，更何况为什么要带上贺莉夫人！贺莉夫人她……夫人她……
我感到心跳加速，有些急迫，想要辩解什么却一如既往地嘴笨，不知说什么好。
我偷偷拉了拉自己的袖口，想要宁事息人。却没想到花京院坚持道：“请向大小姐道歉。”
我哑然。
何必呢……我想。经过这几个月，他大概多少都清楚了我在这座庄园中的尴尬位置。明明连“大小姐”都不用称呼我的……
“……算了，花京院。”我小声说，“没什么。”
然后我便先一步走开了。
家仆们觉得无趣自然也不会穷追不舍。
花京院叫着“大小姐”追了过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那处东洋庭院。这里已经被他打理得十分精致。
夏末，紫色的绣球花快要凋零，最后的绽放带着几分倔强。
花京院走到我的身边，沉默着却没有说话。或许他想问些什么——我能感受得到，但始终没有开口。
“大小姐，其实……”欲言又止，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我们在这处东洋庭院中坐了一会儿，夜幕渐深。
他说：“大小姐，无论怎样，别着凉啊……”
我鼻腔一酸。花京院是多么温柔的人啊，哪怕知道我这种讨好也没用处的人即将离开，还是会关心无关紧要的小事。
“没关系的……”我告诉他，“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很常见吗？”他反问我。
我：“……”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花京院轻笑一声，我无法理解他为何会笑，有些迷惑地望着他。他的神情却在我望向他的瞬间恢复了温柔，仿佛刚刚只是我的幻听。
他的紫眸中是我的样子，问我：“这些事……承太郎少爷他清楚吗？”
啊……送命题。
【TBC】
花主场，但妹子心里还是承doge
猜猜意大利商人是谁doge